长征九号正静静地矗立在发射台上。大雨初歇,带走了几分海南的暑气。地面上几个顽固的水洼,却正好映出那一片久违的蔚蓝色的天空。
“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,点火!”一声令下,芯一级和助推器的液氧煤油发动机立刻发出了爆炸般的声浪。水槽中的水迅速蒸发又在空中凝结,包围了整个发射场。在众人的注视下,这个四千多吨的大家伙奇迹一样地离开地面,加速上升。
箭体上的隔热材料自然地脱落,纷飞四散。在场的观众则看着它们徐徐落下。“爸爸,那是雪吗?”女孩拉着男人的手,这样问道。“当然不是,”男人笑着,带着自豪的神情,伸手指向已经腾飞而起的火箭:“这可比雪漂亮多了!”
“逃逸塔分离!”“助推器分离!”“一二级分离!”从上端到下端,四个助推器缓缓地与箭体分开,随之翻转,如同正在绽放的花蕾,舒展、下落,形成一个完美的十字。芯一级发动机熄火,火箭的空速也不断下降。二级分离,伴着长长的尾焰,二级发动机推动着箭体一瞬间远去。
“文昌,抛整流罩。”在大气上界附近,整流罩里的飞船终于露面了。“酹月酹月,这里是文昌,请报告状况。”指令长林希从舷窗看向外部,白色的气旋和云团在蓝色的海洋和绿色的陆地上方变幻、漂移。这是从太空中看到的地球,令她百看不厌。“文昌,我是酹月,一切正常。”“酹月,我是天宫,祝贺各位要创造历史了!”“谢谢!”
“天宫,”指令舱驾驶员吴平插话道,“梦天实验舱的改良月壤实验怎么样了?网民们可关心了。”“已经可以生长地衣了,”天宫那侧的通讯中,语气明显兴奋了起来,“不过和种植作物还有很大差距。”“那太好了,”登月舱驾驶员黄平转了转笔,开心地笑了出来,“以后就能在月球上种地了是吧?”
“是啊,虽然可以直接水培,”天宫方面顿了顿,“不过,这就是中华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留下的传统啊……中国人,总得脚踏着土地才踏实。”
太阳光被晨昏线远远的甩在了后面。进入了地月转移轨道的飞船在地面上的繁星点点里穿行,又与它们越来越远。在和天宫的交会点上,从一百多米的近距离上,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天宫正摇着机械臂向他们打着招呼。
在航程的中段,飞船就像无根浮萍一样,漂流在无边的真空中。离地球很远,到月球也不算近。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,多多少少让乘员组感到有点孤独。
不过,它可不是无根浮萍。它的根在地球上,在长江黄河的岸边,在华夏大地上。
东坡的酒杯跨过千年,与它连接在一起。
此一尊,还酹江月。
软着陆推进器吹起了月面的尘土,着陆架展开,登月舱平稳地停在了月面上。此刻的地面控制中心中,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掌声。
“大姐头,我们出舱吧。”黄鹏检查了自己的宇航服,向林希说。她点点头,打开了舱门。沿着舷梯一步一步走下,黄鹏踏在了月球的尘土上,成为了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中国人。“恭喜!”林希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。“快下来吧,大姐头,咱们不搞个人英雄主义!”黄鹏朝着她喊道。“你们别喊了……”吴平叹了口气,“我可是亏死了。”
落到月面上,林希举起手中的五星红旗,郑重地将旗杆插进月壤。两位宇航员向它敬了礼,乘上月球车,向静海驶去。
阔别五十八年,自阿波罗17号在1972年造访月球后,2030年的人类终于让足迹再次出现在月球表面。而阿波罗11号首次登月以来,六十一年过去,登月舱仍在原处,反射着日光。地上由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留下的足迹仍然清晰可辨。这里变化最大的,莫过于那面已经褪色成纯白的星条旗。
无需多言,他们向它致敬。这是对人类太空探索旅程的先驱者的敬意。而先前插下的那面五星红旗,在现代科技的保护下,将永远不会褪色。
人类不会向自然投降。
“酹月,不按照惯例发表些感想吗?”在登上月球车前,他们听到了来自天宫的通讯。通过中继卫星,话音清晰得就像是地球上的一次普通通话一样。林希抬起头,仰望着月球那没有大气层的天空:“我的感想啊……我的感想是……”
“老师,她当时说了什么?”走在参观队伍中的学生举起手,打断了老师的叙述。从穹顶上的气密窗中,透下未经散射的日光,把这里照得格外明亮。老师抬起头,像当时的林希一样,望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。
“人类属于星辰。对宇宙的探索不是一场征程,而是一段归途。”
在他们身旁的农业区里,改良过的月壤中种满了天宫培育出的作物。六分之一的重力下,它们正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,就像在三十八万千米外的那颗星球上一样。
宛若在这场归途的起点,在人类魂牵梦绕的故乡。
